揭開山東聊城“刺殺辱母案”背面：血色民間借貸（2）

記者探訪案發(fā)現(xiàn)場。

血色借貸之催債

判決書披露

唯一死者，生前是“兩對雙胞胎”父親

“我不會接受你的采訪。你走吧……”隔著防盜門，一位女聲從屋內傳來。

3月26日下午，按照一審判決書公布的地址，華西都市報-封面新聞記者來到死者杜志浩生前位于冠縣城區(qū)的家。但其家人拒絕與記者見面。

記者從判決書中注意到，向于歡提起附帶民事訴訟的原告人共計9人，其中死者杜志浩的近屬有7人。要求于歡賠償死亡賠償金、喪葬費、被扶養(yǎng)人生活費等共計830多萬元。“除杜志浩父母和妻子外，另外四位近屬為杜志浩的四個娃娃。”據(jù)杜志浩原籍所在地、冠縣斜店鄉(xiāng)南史村多位村民證實，四個娃娃是兩對雙胞胎。第一對雙胞胎是兩個女兒，第二對雙胞胎是龍鳳胎。

老鄰居聽聞

“這樣討債，真的有些過分了”

杜志浩的原籍，冠縣斜店鄉(xiāng)南史村，距離縣城約7公里。3月26日下午，記者來到南史村，當打聽杜志浩或其父親時，絕大多數(shù)村民表示“不熟悉”。最后，終于找到一位同姓村民才得知，杜志浩的爺爺輩開始，他家就離開村子，去了20多里外的一個村子生活了。“當時，他家里只剩兩個同宗爺爺。等這兩個爺爺去世后，他家在這村子里，便沒有直接親屬了。”這位杜姓村民說，不過，他家宅基地還保留著。至于杜志浩，村里少有幾個人見過他。至于其在外做什么，村里人就更不知情了。

另據(jù)多位村民證實，杜志浩死亡后，其父親還是將其骨灰安葬在了南史村的墓地里。“也算是葉落歸根吧。不過，我聽說他是在幫人討債時被刺的。還聽說，他還朝別人媽媽做一些難看的動作。這樣討債，真的有點過分了……”

血色借貸之放貸

起底借錢方

曾涉多起借貸案 已有10余人被抓

22歲“刺死辱母者案”當事人于歡被刷屏時，這起案件的關鍵人物吳學占卻似乎被“忽略”了。3月26日，在源大工貿大門墻上，張貼著一張“布告”。發(fā)布者系聊城市東昌府分局，大致內容即“希望知情人舉報吳學占有關犯罪情節(jié)”。

當天，聊城警方內部人士向華西都市報-封面新聞記者證實，吳學占及其黑惡勢力團伙大部分成員已被抓，時間是2016年8月。關于那次抓捕，這位人士透露一共抓了10多人，是山東省廳指令聊城市東昌府分局“異地辦理”的。而吳學占團伙的主要涉案地點，是相鄰的冠縣。

被指借錢給蘇銀霞，并引發(fā)“暴力催債”的吳學占，在案發(fā)地聊城冠縣，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存在？記者調查發(fā)現(xiàn)，吳學占和其有著重要關聯(lián)的趙榮榮，在當?shù)厣婕岸嗥鹈耖g借貸案，時間跨度至少長達3年。

“刺殺”案前9個月

蘇銀霞鄰里曾遭“要賬”

“借款300萬元，每萬元月息300元”。這句話寫在冠縣法院民事判決書“（2014）冠民初字第1533號”之中。該判決現(xiàn)已在中國裁判文書網(wǎng)公布。該案中，吳學占以原告班長洲的委托代理人身份出現(xiàn)，但判決書并未顯示二人是何關系？

值得一提的是，該案被告冠縣華潤特種軸承有限公司（下文簡稱華潤軸承公司），也就是借錢方，也在冠縣工業(yè)園區(qū)。而這里，正是“刺殺辱母者案”事發(fā)地。這起案件，冠縣法院于2015年7月判決。審判長潘圣國，現(xiàn)為該院民事審判一庭副庭長。

這是記者調查到的最早一起走上司法程序，涉及吳學占的民間借貸案。那么，此案中的吳學占是不是涉及“刺死辱母者案”的吳學占呢？3月26日，記者多次致電冠縣法院，試圖了解相關情況，但一直無人接聽。

與此同時，記者注意到一個重要細節(jié)，與吳學占同為該案原告委托代理人的還有一名叫趙榮榮的女子，此人曾出現(xiàn)在“刺死辱母者案”中。

3月25日，于歡的姑媽于秀榮回憶，2016年4月14日，在蘇銀霞公司，趙榮榮又一次來催款。于秀榮的回憶證實了兩個信息，一是趙榮榮與這筆借款有關；二是她以催款人身份不止一次出現(xiàn)。

向蘇銀霞催款的趙榮榮

和吳學占存在重要關聯(lián)

血案發(fā)生當天，催債人遺留下的物件。

無論是“刺死辱母者案”，還是“華潤軸承借款案”，這兩起因民間借貸引發(fā)的案件，吳學占和趙榮榮都出現(xiàn)了。他們是何關系呢？

回到“刺死辱母者案”，47歲的當事人——山東源大工貿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蘇銀霞。其借錢的細節(jié)，目前有兩個版本。一個版本是媒體報道——2014年7月和2015年11月，蘇銀霞因資金困難，分別向吳學占借款100萬元和35萬元，月息10%。第二個版本則源自一份被傳為“刺死辱母者案”的判決書。該判決顯示，蘇銀霞向趙榮榮借款100萬元，月息10%。審判長為聊城市中院刑事審判一庭庭長張文峰。

蘇銀霞到底找誰借的錢？法院認定的是趙榮榮還是吳學占？3月26日，封面新聞記者多次致電張文峰，但其手機一直關機。

此后，記者調查發(fā)現(xiàn)趙榮榮與吳學占的一個另重要交集——趙榮榮是聊城明泰鋼管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。在工商總局的企業(yè)信用信息公示系統(tǒng)，該公司聯(lián)系電話為1340xxxx888，和冠縣泰昌投資有限公司聯(lián)系電話為同一號碼。而泰昌投資的法定代表人正是吳學占。

為核實該號碼背后關聯(lián)，3月25日、26日，記者多次撥打該手機，但一直處于“來電提醒狀態(tài)”。

3月26日下午，記者向聊城警方內部人士證實，趙榮榮的另一身份是冠縣泰和房地產(chǎn)開發(fā)有限公司會計，而該公司法定代表人正是吳學占。這位警方人士同時透露，趙榮榮現(xiàn)已被帶走調查。

吳學占的房地產(chǎn)公司

地址顯示為某鎮(zhèn)政府駐地

據(jù)報道，在“刺死辱母者案”中，吳學占正是以泰和房地產(chǎn)開發(fā)有限公司名義高息攬儲，并招攬閑雜人員從事高利貸和討債業(yè)務。

在企業(yè)信用信息公示系統(tǒng)，記者查詢到了該公司，狀態(tài)顯示為在營（開業(yè)）。法定代表人吳學占，成立于2012年7月9日。經(jīng)營范圍是：房地產(chǎn)開發(fā)、經(jīng)營；房屋出租；物業(yè)管理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該公司地址為冠縣東古城鎮(zhèn)政府駐地。這家公司為何會在鎮(zhèn)政府駐地？它和東古城鎮(zhèn)有無關系？3月26日，記者致電東古城鎮(zhèn)政府，一名工作人員表示，不清楚泰和房地產(chǎn)公司之事，也不認識吳學占。說完便以不方便為由掛斷了電話。

月息10%并非個案

未有判決其“高利息”違法

記者調查發(fā)現(xiàn)，在“刺死辱母者案”中多次催要蘇銀霞欠款、身兼吳學占公司會計的趙榮榮，并非第一次涉及民間借貸案。早在2014年，冠縣法院就曾判決“趙榮榮與聊城利民駕駛員培訓有限公司、孫洪勇民間借貸糾紛案”。該案最后一直上訴至聊城市中院，最后的結果是趙榮榮勝訴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這筆借款的月息為10%，與“刺死辱母者案”當事人蘇銀霞的借款月息為同一標準。雖然“華潤軸承借款案”中，月息沒有如此高，但每萬元300元的標準也并不低。

記者注意到，吳學占、趙榮榮的這些“高標準”月息，當?shù)胤ㄔ阂言诙喾菖袥Q書中確認其存在，但目前二人所涉的案件，并未有判決宣布其“高利息”違法。

專家看法

從借高利貸開始就是一場悲劇

在中歐陸家嘴國際金融研究院執(zhí)行副院長劉勝軍看來，民營企業(yè)由于從傳統(tǒng)金融機構獲得融資的難度加大，不得不轉向民間借貸，已經(jīng)成為普遍現(xiàn)象。

“由于經(jīng)濟下行壓力，銀行對風險變得敏感，鋼鐵本來就是產(chǎn)能過剩行業(yè)，源大工貿又是民營企業(yè)，在銀行看來，違約風險比較高。”劉勝軍說，因此，蘇銀霞除了選擇高利貸，沒有更好的辦法。

劉勝軍說，企業(yè)通過高利貸融資，無異于“飲鴆止渴”。“企業(yè)面臨生存危機，不借錢不行，但借了錢又因為利息太高，沒能力償還，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悲劇。”造成悲劇的原因，一方面借款人往往存在樂觀的預期，“過段時間就把錢還上”，但這種預期往往無法實現(xiàn)。另一方面，當出現(xiàn)違約時，“大部分人都不會通過法律訴訟解決”。

“民間借貸年利率在24%以內，受法律保護，如果超過36%，超過部分利息約定無效。24%-36%部分，如果是借款人自愿，且沒有損害其他人利益，也受法律保護。”成都一位律師李女士告訴記者，蘇銀霞向吳學占借款月利率10%，已經(jīng)遠超出合理范圍。

但劉勝軍表示，司法解釋只存在于理論上，現(xiàn)實中，債權人習慣用非正規(guī)手段催債。“即便申請企業(yè)破產(chǎn)，也不能消除這種暴力催債，反而會被認為是逃債、跑路。”劉勝軍說。

“要想避免類似悲劇，最重要的還是推動金融體制改革，給中小企業(yè)提供普惠的金融環(huán)境，從根本上消除融資難、融資貴的問題。”劉勝軍認為。

華西都市報-封面新聞記者董興生

是否屬于正當防衛(wèi)？是否執(zhí)法存在瀆職？

最高檢介入調查

“辱母殺人案”持續(xù)發(fā)酵，26日上午，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官方微博發(fā)布已受理該案的上訴。

最高人民檢察院隨后發(fā)布，已派員赴山東閱卷并聽取山東省檢察機關匯報，對于歡是否屬于正當防衛(wèi)以及警察在執(zhí)法過程中是否存在瀆職等問題進行調查處理。

山東省公安廳官方微博則在昨天12點50分發(fā)布消息稱，已于昨天上午派出工作組，赴當?shù)貙γ窬幘桶讣k理情況進行核查。

于歡辯護律師殷清利表示，已經(jīng)接到法院通知，將前往法院閱卷，同時，他將在二審中就于歡在案發(fā)時的精神狀況申請司法鑒定。于歡行為是否屬于正當防衛(wèi)?殷律師表示，根據(jù)他目前了解的情況，要證明于歡屬于正當防衛(wèi)的難度很大。據(jù)其判斷，該案二審會在一個月內開庭。